算一算九二一大地震也要屆滿十個年頭,雖然那是一個不可遺忘的過去,也不願希望下次再發生,但是回過頭來想想,那段日子真是一輩子的回憶,為什麼會有回憶?只因我還活著。
依稀記得那個寂靜的深夜01:47分,我穿著內褲再打資料,突然遠方傳來『一百多輛卡車的聲音』,聲音越來越近,直到我的腳下時,地震發生了,過程中7.3級地震狂搖30秒,我跟我父母親住在三樓,要衝下樓時只抓了一件牛仔褲、一件童軍紅外套(因為之前有活動,所以掛在椅子後面),由於我家的鎖是得用鑰匙由內反鎖,頓時之間也找不到鑰匙掉到哪裡,只好跟父母躲在大門口,拉著大門卻走不出去,看著二樓的鋼琴從右邊晃到左邊、頭頂上的燈具往下掉、沙發椅感覺是用飛的.....終於在地震快停的時候找到鑰匙,奪門而出,到了門外看到的是所有的圍牆都不見了!然後望向更遠的埔里市中心,一片火紅(之後得知是酒廠失火),鎮上所有的電力設備全部停電,我跟父母親走到隔壁鄰居的門口,他們也逃出來了,然後去對面呼喊對面的鄰居,還好他們也沒事,只是大家的屋子似乎都受損嚴重。
過了二十分鐘姑丈從市區騎機車到我們這邊來,告訴我們奶奶還沒逃出來,我跟爸爸騎著機車趕往市區奶奶的家中,沿途.....幾乎『角間』的房子都倒塌、招牌橫倒在路中間,離我們家最近的中正市場全部二樓變一樓、中華市場也整個社區倒塌,途中有個孩子被地震拋出室外,他的家都倒了,好像爸爸和媽媽沒有逃出來,剩下他一個坐在馬路上,旁邊有一些人拿不出任何辦法,他無助的、無奈的搬著磚塊。我看著這一幕,就只能看著,畢竟大家都身處在危險之中,先照顧好自己的家人還是最重要,結果到了奶奶家,我跟爸爸把鐵門撬開,順利將奶奶救出來,於是我跟爸爸說我想去街上倒處看看,我爸給了我一頂安全帽,要我一定要戴著。
到了姑姑家附近的圓環,看到有一半的圓環是停著白布蓋著的屍體,另一半則是這些屍體的家屬,或是一些警察在紀錄些什麼。到了姑姑家之後,姑姑問我,可不可以到埔里高中的童軍團部看看有沒有帳棚可以借給他們,於是我騎著機車前去團部,也順便想去關心一下學弟妹是否安全.......
我想...
有很多的事情就是這麼不經意的開始.....
我這一去,看到了埔里基督教醫院的醫生、護士們正在將埔里鎮內的傷患送至埔里高中的操場,等待天亮之後直昇機後送作業,可是他們人手有限,正好裡頭有一位以前在救國團認識的大哥,他問我有沒有人手可以幫忙,我跟他說給我一點時間,天亮前我會調集童軍團的伙伴幫忙,果真在學校裡頭到處抓學弟妹幫忙還真容易,人手到齊後,請他們穿上童軍制服,然後說明工作內容,我們當時的工作內容很簡單,就是把傷患抬到直昇機上,由於直昇機降落的時候風很大,我也把團部所有的睡帶拿出來,跟學弟妹說:『只要直昇機要降落的時候,我們就把睡帶攤開,然後蓋住傷患的頭,不要被風給刮到』,除此之外我們也將團部的十幾頂帳棚拿出來,在學校內搭設簡單的營區,供愛蘭社區的居民避難,我們還為每個帳棚編上編號,以便管理。
太陽出來了,第一台直昇機轟隆隆的降落在操場,一台直昇機只可以載三位傷患,一次會來三台,所以可以戴走九位,等待的傷患就由我們團部的伙伴捏『呼吸球』,以維持他們的氧氣供應,我跟一個伙伴也負責一位臉部『模糊不清』的患者,終於不知道飛了幾個架次,輪到我們了,結果醫生卻說:『跳過他』,我跟另一個學弟不可置信的看著醫生,還輪不到我們說話,家屬就跪在地上哀求醫生讓他上飛機,可惜有災難來臨時是殘酷的,醫生說:『我們得先救有救的,他的生命跡象微弱,上了飛機也只是佔空間而已』,我無奈的看著那位模糊不清的患者,然後依然捏著球,直到球捏不下去為止,『他死了』,第一次有個人在我的面前從活著到死亡,既使是我的親人,我也不曾這樣經歷,醫生說:『把睡帶蓋在他頭上,你們可以換下一組病人了』,我看著家屬跪在那位不知道是先生還是小姐的屍體旁邊,痛哭不已,在那個時間好像是中午左右,我感覺到暈眩,無法自己...
傷患後送大概持續三天左右,原本來直昇機,後來連雙螺旋槳的飛機都來了,處理的速度越來越快,大概告一段落後,我也把整個童軍團拉至賑災品發送中心服務,在那個中心裡頭到了每天的晚上就是我們騎機車送物資的時候,記得有一回有個孕婦在仁愛鄉中正村要生了,說緊急要『奶粉』、『尿布』、『熱水壺』,我騎著機車帶著一位護士,然後兩個學弟帶著物資去那個村落準備『接生』,到達村落前的每個路口幾乎都有村民拿著『開山刀』把關,直到我們拿工作證才放行,因為那時外勞搶劫風聲鶴唳,大家都繃緊神經,到了產婦家裡,見到產婦才知道他們是為了要物資才設下騙局,那個產婦才五個月,要生也很難生,護士不經抱怨著.....
九二一過了幾天整個埔里鎮都是重機具,挖土機幾乎從埔里酒廠排到台十四線上,整個鎮上也瀰漫屍臭味、塵煙味,到處都可以聽到『搭搭搭』的打牆聲音,每個路口都有軍人站崗,防止搶劫的發生,我們需要用餐吃飯,也都拿著餐盒去慈善攤位打飯菜,不分你我、不分貴賤。九二一地震,很像戰爭的場景,但更像一部感人肺腑的溫馨情感大戲,在那樣的日子裡,台灣人是多麼的團結、是多麼的有能量。
我在物資中心過了幾天才回到家裡,還好家裡的人很諒解我做這些事情,只是我欠姑姑的帳棚依然沒送去,之後知道他們很安全的在一個地方住下來,我就安心了。
震後,開始有很多的基金會以及外來的團體辦理『震後兒童輔導營隊』之類的東西,我們團部也在九二一之後大力支持這樣的活動,目前記得的就有『EQ成長營』、『愛蘭國小災後童軍聯合露營』、『李季準馬場災後社區聯合露營』、『翠庭社區幼童軍露營』、『中寮鄉親子營隊』......等等不勝枚舉。感謝當時四、五、六屆學長姐的大力幫助。
這個團部成立已經第十三個年頭,兩年前,九二一博物館在埔里舉辦了地震文物徵集活動,他們也邀請團部將當時救災的『童軍制服』捐給博物館展覽,以做之後教學及表徵之用。

其實..也沒那麼了不起,我們還活著、也年輕有活力、然後家裡人平安,僅拿出一點心力貢獻社會,換得一輩子的回憶以及說不完的故事。

喂....『謝主任,你好』,『巨凱嗎?我有事要跟你說』,『七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六日你們團會有空嗎?』,『有阿,主任什麼事?需要協助什麼嗎?』......『希望你們派十個人去四川成都輔導小朋友』............

成都.....我來了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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